看完斷背山約莫是十一點,走出戲院時,西門町已經只剩了了無幾的路人,我腦筋一片空白地走在路上,努力克制著一股從胸前逐漸朝鼻咽喉向上的酸楚。儘管我很努力告訴我自己,那只是傑克與艾尼斯之間的故事,那只是一部電影。

於是,我點起了一根菸,深怕與某個路人交會的眼神。

我真的很害怕他輕易地看出了我的一些什麼,縱然有時我真的不在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在乎一些什麼。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是?

我想起了我的初戀,那段維持七年的感情,在那懵懂的年紀,我與他就像電影裡的傑克與艾尼斯,曾經斬釘截鐵地否定過一些事實;我們在國中認識,因為興趣相投,彼此成了好友。只是這份友情,不知從何時開始,在我們的心理,起了一種很莫名的化學變化,我們都很害怕這樣的感覺,卻又不知該怎麼捨棄。那天夜裡,我們一往如昔地散步回家,在他家巷口,他忽然對我說,「如果,你愛上一個不應該愛上的人,你該怎麼辦?」我想,我是感受到了一些什麼,於是我回答,「如果真的愛上了,我會跳下去!」

我們接了吻,只是輕輕地碰觸嘴唇,那夜整晚,我都沒有睡。那年,我們16歲。

從國中到高中,彼此的親人都知道我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儘管有些時候我覺得他們的眼神是在暗示一些什麼,但是,我真的不想在乎。

然而,他在乎。

他很會念書,高中我們上了不同的學校;因為他父母的堅持,淺綠色制服的他選了理組,而卡其色制服的我選了我鍾愛的文組。

高二那年,他說他希望我們可以減少見面,因為他時間真的不夠。

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講電話的頻率也減少許多,每天晚上,我都努力地讓自己拼命唸書,然而,時間卻反而越走越慢。某天夜裡,我忽然躲進被裡大哭,卻又必須壓抑著所有可能發出的聲音。只是因為我想他,我想見他,如此而已。

我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心願為何對我們而言是如此困難?

高中畢業後,我考上了一所位於木柵的私立大學,他如願考上眾所期望的第一志願。
當時,我以為,我們終於自由了。

然而,我終究是太天真了。

大一那年,我們維持了似近似遠的距離,因為科系的差異,共同的話題越來越少,不過我並不在意。某天晚上,我們在公館吃飯時,他說他想搬出來住,我一聽欣喜若狂,便提出我們可以一起在外面租房子的建議。結果,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只想一個人住!」回程的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發覺到了一些什麼,我也有了心理準備,我真的是以為我已經可以接受了,但是,當他告訴我他交了一名女朋友,他覺得那才是他要的時候,我的世界卻是超乎我想像地天崩地裂,因為我真的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永遠都不變,從我第一次觸碰到他的嘴唇的那一刻起,我就深信不已,那個屬於我們兩人的世界,儘管我們從不曾認真談過所謂的未來,因為我們都不知道那會是什麼。

對於未來,我甚至覺得我連想像的空間都沒有。

他選擇過正常人的生活,過著一般所謂陽光的日子;我則選擇搬離我自己原來的住所,決定在他的世界裡永遠消聲匿跡。

曾經重疊的兩條線,就此,永遠平行。

分手一年後的生日,我回老家收到他寄來的賀卡,信裡寫著他的抱歉,他說他始終沒有勇氣接受這個事實,他對自己感到很害怕。信的最後,他寫著:謝謝你曾陪著我一起跳下去!
」我握信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溫熱斗大的眼淚逐漸連成一線,滑落臉龐靜止在信上。

我是跳下去了,後來再也沒爬出來。

這是我最後一次收到他的消息。

那年,我流過我這輩子最多的眼淚,那年的我,22歲。

如今,我身邊有了另一個他,邁入彼此的第五年,雖然,我們還是沒有勇氣去想未來是什麼,但是,我知道,愛,就是當下的勇氣,就像那座永遠存在的斷背山一樣,溫暖包裹著所有只屬於兩人之間的點滴回憶,我相信,在心中某處,它,永遠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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