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記憶３.０７

原以為這只是一部單純的青春熱血電影，但萬萬沒想到整個故事架構如此出色，甚至把那種永遠除不去的外來個體哀傷表達地如此盡致。一首貫穿全劇的巴布狄倫歌曲〈Blowin' in the Wind〉，唱著必須隨風逝去的故事，只是有些事過去了，有些人也因此改變。可以永遠存在的竟也只剩下那無人可訴的哀愁。倘若又再另一個陌生人口中聽見這首熟悉的歌曲，〈Blowin' in the Wind〉你是否也願意給予一個溫暖的微笑呢？

【家鴨與野鴨的置物櫃】，這部改編自伊坂幸太郎小說《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的電影作品，讓人丈二摸不著頭緒的片名，其實從電影簡介大抵可略知ㄧ二。家鴨是外來種，野鴨是日本原生種，在動物園其實很少人會看得出其中的分別；但在人身上，日本文化的排外就顯著明顯。三年前我去過一趟東京，到了一間家庭式的大阪燒店用餐，店員送上日本菜單，當我用英文詢問是否有英文菜單？店員馬上收起笑容，然後搖搖手就轉身離去；甚至到後來因為我不會自行料理餐點，店員竟用力搶走我的手上的鍋鏟，念念有詞…。對我來說，這不是一段好回憶，於是當我看見在電影【家鴨與野鴨的置物櫃】中，公車司機對著不懂日文的外國人用日文說：「來日本就該說日文」時，忽然覺得這一點都不是過於誇張的詮釋。或許正因如此，讓我更對這部電影中那來自不丹的角色更顯感同身受。

【家鴨與野鴨的置物櫃】說的是一個關於來自不丹的留學生所發生的故事。但電影從一位來自東京到仙台念書的椎名開始敘述，一人初到陌生地更顯份外格格不入，遵循父母交代要向鄰居打個招呼，怎知隔壁的人只拿了椎名送的伴手禮就關上了門；椎名在整理行李時，隨意哼唱起這首本來想追女孩子而練習的歌曲，巴布狄倫的〈Blowin' in the Wind〉，他沒有想到因為這首歌，身後的門竟因此開啟，他因此認識了河崎，也走入了一段發生在兩年前的三人故事…。

我極喜歡電影開頭的這段安排，特別是在當你看完整部電影後，再馬上接回到片頭這一段時會顯得張力無窮。因為一首共同喜歡的歌曲，讓我們與陌生人有了交集。友情這件事往往就是這樣發生，更何況在片中這兩個人其實早已失去了學習這首歌曲的意義，但這首歌卻為他們帶來奇妙的緣份，甚至是一個等待許久的終於可以實現的計畫。在【家鴨與野鴨的置物櫃】的電影中，用不丹這個國家來做其中一個角色的設定，其實象徵著不丹人對於緣份、輪迴、轉世這些信仰的一種劇情轉化。

然而，這個世界單有信仰卻是不夠的，過度的自我保護意識，對於他人或其他事物的漠不關心，讓我們累積的應對在這世界不斷碰壁；倘若在一個太過疏離的城市，有人願意對你伸出援手，你是否會把他當成生死與共的朋友？為了他你願意去做任何你從來沒想過的事？如果是我，答案絕對是肯定的。一個來自不丹的男學生，認識了願意與他說話的女孩，也因而認識了女孩（曾）喜歡的男生，一段屬於三個人的回憶，在交雜著日語、英文，還有來自不丹的習俗下慢慢延伸，直到不丹人與女孩在某日撞見了三個虐殺動物的不良份子，一場從後門開啟的悲劇也因而發生。

對我來說，我覺得【家鴨與野鴨的置物櫃】電影最神奇的地方在於，電影採用主觀的敘事法來鋪陳，但那些他人主觀認知的卻未必是真相，電影前半段處處充滿弔詭，例如為什麼要去搶書店？為什麼總在半夜出門？為什麼寵物店的店長不可信？為什麼家裡的書會憑空消失？種種的疑問在前半段顯得霧裡看花；然而揭開謎團的瞬間卻不是豁然開朗地痛快，取而代之竟是無以名狀的哀傷。

「你已經闖入了他們三個人的故事裡了。」電影在後半段支線的角色錯位，在重組真相後憶前電影前半段更顯悲傷。主角成了配角，你以為的都不是真的；只是得到真相之後竟也只是愛莫能助，唯一沒有因此改變的只剩下那首彷彿神聲音的歌曲〈Blowin' in the Wind〉，依然在收音機裡傳唱著。

我喜歡那個關於夏朗與馬龍的故事，也明白了為何不丹人最後作出那樣的選擇。他只有一只錄音筆，錄下的不只是聲音，還有那緣份短暫的友情。那殷切期盼他說出俐落日文免得被人瞧不起的朋友。一句「我只要書店搶來的《廣辭苑》」說明的意義在於行動本身，以及行動背後的真相。然而錯拿的《廣辭林》，卻用最殘酷的回應說著這行動的不完美；錯失了的將永遠不復在，就像用極為相似的外貌一樣不可能相同。但，為了真正想要的還是必須那麼做！不然我們還剩下什麼呢？

電影最後終於出現的置物櫃，那象徵「把神關起來讓神假裝看不見」的動作，不丹人的一句「你還會回來嗎？」讓我不禁眼淚直落。這總是來來去去的友情，這總被輕易毀滅的信仰，在這樣的城市中，我們還能抓住什麼？片尾不丹人再次衝向馬路拯救動物，椎名則在回家的路上終於吃到了牛舌便當，用最簡單的方式呼應著那句「我只要書店搶來的《廣辭苑》」更具意義。這是一個近乎崩壞瓦解的世界，但只要你還願意為想要的東西而努力，這奮戰就成了繼續生存的動力，就算根本不足以對抗這世界也無所謂了，不是嗎？

最後，我們還剩下什麼？答案或許就在那被封鎖的置物櫃中，一遍一遍唱著〈Blowin' in the Wind〉的巴布狄倫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