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記憶３.０７

在前往高雄觀賞《賈寶玉》的途中，我再次把林奕華的散文集《我的情敵是社會》前面幾個章節翻了又翻。看著他提到自己是個非常容易失戀的人，以及說著 自己並不擅長如世間那種速食愛情的經營模式，忽然可以理解為何我總能在他的戲中有所共鳴。林奕華的舞台劇總是絮絮叨叨，他習慣透過各種語言以及不同的聲音 表現來處理台詞。我覺得有趣也覺得他很高竿。到底我們要突破多少外在的包覆才能真正聽懂這些語言之下的涵意？這幾乎是每次林奕華在舞台上給觀眾的反覆詰問。




「她前世是一株草，因為他辛勤的為她灌溉。這世她沒有水給他，只好還他一輩子的眼淚。」在《賈寶玉》這劇情設定中，我個人感性的那面還算喜歡林黛玉與賈寶玉的這個傳說，但理智的那面卻又不太同意。或許我已厭倦太多過於浪漫的藉口。於是當我在舞台上看著林黛玉問著賈寶玉反覆的那句，「為什麼我們不能簡單的 在人世間在一起就好？」時，便無從理解賈寶玉說這就是他們的命，只能分開才能再相守。我回想起在林奕華散文中提到的愛情，關於那些太過用力之後留下的遺憾 是否已讓他只想這樣接受所謂的命定安排。賈寶玉說自己是可以預見未來的人，反射到主動去愛與被動去愛的人們角色身上時，我多少也會感到有些哀傷。或許看著太多未果之後認定自己無法幸福的人還是給了自己一些浪漫的逃亡，卻無法在自己的殘酷現狀中賞自己一個痛快。



在我看來，《賈寶玉》劇中的悲劇都是這些人物自己一手造成的。而林奕華舞台上那些反覆也是他沒辦法面對的難關。於是我在通篇悽悽慘慘戚戚的紅樓韻事中多少 有些不耐，對於劇中賈寶玉的不肯改變感到有些憤怒，雖然明白這是他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但我卻無法將眼光從林黛玉的身上移開，只因為林黛玉才是那最勇敢的 一方，因為她夠赤誠，夠勇敢，夠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而她彷彿才是林奕華的影子。我想起林奕華散文中提到的那些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愛情，那些關於失去的定 義。如果從來就沒有擁有可以稱為失去嗎？還是失去的終究只是自己幻想與期待。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也可以叫作失去嗎？在這些字句之中我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那句 一般人都會輕易說出的五個字，「你想太多了。」但文章最末林奕華倒是自己說出了這句話，後面卻加上了一句，「到底是我想太多，還是你們不敢多想一點點？」 我沒有答案，只是眼光在最後那一句話中停留了比我預期的更長時間。

「如果我死了你會來葬我嗎？」賈寶玉這樣問著林黛玉；而林黛玉沉默數餉後輕輕吐出一句話，「如果你死了，我只會哭，哭到死為止。」我在林黛玉的這句台詞中眼光氾濫成災。



《賈寶玉》是個癡情的故事，是一個因為想不起來而決定再重回人間經歷一遭的故事。我想到蔡柏璋的《Re/Turn》說的那句「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真的有勇氣重新面對這一切嗎？」賈寶玉是個勇敢的人，可惜他的勇氣放錯了地方。他勇敢的重新經歷所有，卻無法勇敢的改變命運。於是他再次讓林黛玉心碎，再次讓遺憾出現在他們兩人的生命間。而又有多少同樣的戲碼出現在我們身邊？那些過猶不及的愛情或許並非只是一句錯的時間出現而已，而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把時間等成 了錯誤。賈寶玉如是，林奕華或許是，而我也曾是。

「我希望你快樂。」當賈寶玉告訴林黛玉這句話時，你是否也想起了生命中出現過多少對你說出同樣一句話的那些人們？而當林黛玉回答賈寶玉說，「我希望你懂我」時，你是否想起了那些你不夠勇敢坦承向對方回答出這句話的那些空白？



「其實你我這美夢 氣數早已盡 纏綿也是無用  情願百世都讚頌 最愛的面容 因愛而目送」在黃偉文填詞的《賈寶玉》主題曲〈癡情司〉中，我覺得黃偉文真的懂了賈寶玉與林黛玉在人世間的最終結局只是一場不夠勇敢的遺憾。而不是浪漫的未完待續。

所幸，我們都不是賈寶玉或林黛玉；我們都只是我們自己而已。
讓賈寶玉與林黛玉的癡情美好結局留在天上；而我們的愛情，把它就留在人世間就好。

這一生你都要好好的愛。我希望林奕華是，何韻詩是，以及你我都是。
Awakening,now.

艾莫西寫在後面：
〈癡情司〉是一首很悲傷的情歌，關乎賈寶玉與林黛玉這場命中註定在人世間無法相守只能天上再會的主題曲。不過在人世間的過程中，出現插曲〈花花〉倒是最讓我喜歡的一首旋律。我喜歡這首歌的輕快，喜歡這首歌的釋懷與瀟灑無論真假。當這首歌出現時全場角色們都在歡欣舞蹈。在愛的過程裡總有些歡樂的瞬間雖然稍縱即逝；不過，卻會被記得很久很久。而我們的一生，不就是為了這些電光石火的瞬然而努力綻放的嗎？

「花花，蓋不過天下。」沒關係，蓋得住我們的記憶就好！

※以下是粵語版，在台灣演出時除了〈癡情司〉外其他歌曲都另外填上了中文版歌詞。不過粵語的音樂陣容著實相當高級，〈花花〉是由周耀輝填寫，伍家輝譜曲，如此陣容讓這些歌詞與整部戲完全不分軒輊！



》本篇原文刊登於ELLE BLOG。原文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