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記憶３.０７

時間對關係而言是絕對邪惡的。


電影《45年》用了一對夫妻的結婚周年紀念的數字來命名，開宗明義這就是一個時間與關係之間的故事。然而，在我們理所當然地以為著日子越久情感就越堅固，卻忽略了時間所擁有的詭譎本質，它能堅固情感，用來將愛情轉化成親情，同時它亦能沖淡愛情，且加深了秘密的傷害性。時間對關係而言是絕對邪惡，在電影《45年》中，導演非常有技巧地在看似平凡無奇的日子中，透過各種不同的聲響來提醒我們時間的存在，並在看似日復一日的時間裡，改變了那我們以為得以隨時間堅固的情感，是如何在一瞬間全面瓦解。



我很喜歡電影《45年》的每一個時間提醒手法。例如把室內時鐘的滴答聲取代窗外主角的對白；又或是教堂的鐘聲巨大到聽不見其他聲音等都是。在關係中，有意義的日子絕對是彼此關係穩定的里程紀錄。電影一開始用了這樣一個時間來告訴你這對夫妻彼此間的情感厚實程度。但意外的一封信隨即改變了我們既有的刻版。關係的緊密究竟是建築在時間還是事件？《45年》以這個角度的詰問帶出了我們對關係與時間的重新思考面向。

「我跟她一起爬過那座山，起初不是真的想征服或什麼的，但我們就是去了。」當丈夫在床上開始回憶著他與初戀情人過去的點滴時，或許他單純抱著分享的念頭，他或許懷念的是青春也說不定，但卻因此忽略了妻子可能的醋意。丈夫懷念的時間都是妻子不曾參與的日子，也讓我們在那些日復一日時間裡看見的平靜顯得並不那麼美好，甚至殘酷。直到妻子趁著先生不在時決定獨自打開了那個秘密，卻目睹到這輩子恐怕都會被先生埋藏在心底的真相。一張幻燈片揭露了先生的輕描淡寫，關於我是她身邊的人中最親近的親屬這件事。



「我明明什麼事情都沒做，但她卻一直問我怎麼了？我看起來怎麼了嗎？」

時間的順序在那個幻燈片放映的下午就此改變了計算方式。日子不再只是星期一星期二這樣地流逝，它多了隱藏多年的秘密所帶來的強大破壞性。我一直覺得先生初戀情人的山難意外安排是劇情上的另一亮點，被困在石縫中的屍體因為快速急凍所以不會腐敗；而地球暖化則會讓看起來毫無傷害性的石縫內陳年厚冰融化成了洪流瀑布。這些都是關係的暗喻，謊言與秘密不會隨時間有所改變；會隨時間改變的，只有它們所能造成的破壞強度。《45年》看似用了很荒謬的事件來陳述，但卻在言談對比中讓這個破壞顯得更加具體。也讓人隨著女主角開始對一切產生質疑。



「我本來是想要送你一支錶的。」
「你知道的，我向來比較喜歡不知道時間。」

45年了，現場放著的是當年婚禮上的同一首歌，身邊牽著自己的是當年相許終生的同一個人。朋友都高聲歡呼，先生致詞的時候果真是哭了。只是那感謝的不離不棄，究竟是來自於相愛還是關乎憐憫？45年的時間裡到底自己守著的是什麼？是別人眼中的幸福，還是貪圖先生的依賴？電影結束前的幾場女主角獨角戲特外具說服力，當年的琴譜依然但彈法卻不再，當年的誓言依然但感動卻不再；先生自顧自的激動摟著妻子，卻完全沒發現妻子的躁動哀傷。彷彿被拖著走的拉扯最終在一個強烈的抽手動作，眼淚奪眶而出。背景音樂搭著〈smoke gets in your eyes〉，電影就此結束。而我呆坐在戲院椅子上久久不能自己。



時間與關係之間究竟扮演著何種角色？婚姻與愛情之間是否有絕對關聯？電影《45年》把問題拋出，但沒有解答。我終究也只能選擇相信時間的本質或許真是絕對邪惡，而被時間拖著走的人們，也只能任憑自己在其中自生，但或許有幸，還能找到個人相守終生；至於相愛，也許對時間而言太過奢侈。

是嗎？
電影《45年》沒有答案，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