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記憶３.０７

文／艾莫西

1999年，五月天發行了第一張同名創作專輯，其中一首台語歌曲〈志明與春嬌〉，傳唱大街小巷，這是屬於六年級生的台語歌，台語歌曲再也不只是〈港都夜雨〉或〈今夜台北冷清清〉，熟悉的地點有著年輕一代的故事，淡水河邊的失戀男女，〈志明與春嬌〉就是我們的代名詞。


當然，五月天的〈志明與春嬌〉是場無疾而終的愛情，歌曲唱著只有志明的心聲，是一齣春嬌不想與志明繼續演下去的電影，有趣的是隔了九年後的2010年，香港出現了一部名叫《志明與春嬌》的電影，導演叫彭浩翔，在這部電影中淡水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屬於香港市井之間的畫面。後巷的男女因為政府要求的定點抽菸有了一處據點，志明與春嬌就是在大樓後方的吸菸巷認識彼此的。在《志明與春嬌》電影中，志明與春嬌是進行式，他們的愛情從香港電影節蔓延到台灣，從一開始小眾的口耳相傳到成為都市傳說，裡頭開創的暗號「in 55!W !」是智障型手機的智慧浪漫，可惜第一集票房表現並不理想。彭浩翔本來沒打算拍續集，不料一年後的某日他打開第一集片中春嬌設定的email帳號發現收件匣裡塞滿了看完《志明與春嬌》的影迷來信與愛情故事，原來在影迷心中春嬌與志明這兩人已栩栩如生，才讓彭浩翔決心拍攝續集《春嬌與志明》。

然而當故事來到了2012年，春嬌與志明的時間接續第一集不過也才走了九個月，但片中的環境卻物換星移，智慧型手機的出現，香港與中國的政治氛圍，第二集的志明與春嬌菸抽的少了，寂寞與無奈卻多了。第二集的《春嬌與志明》已不同於第一集的輕巧，加重了現實的撞擊。唯一不變的是春嬌與志明這兩個人，從情人變回朋友後依然有著糾纏不清的曖昧。

或許我們這才發現他們倆的存在彷彿像是一個安全罩，被保留在我們期待的不變之中。就算明知那永遠都只是種嚮往，但還好我們還有他們倆。

在第三集還沒推出以前，我真的很希望春嬌與志明就停在那個機場前的擁抱就好了。

不過五年後，第三集又出現了，這次的片名變成了《春嬌救志明》，起初看了片名相當無感，對於電影打出「自己的感情自己救」這句口號也毫無反應，真正讓我開始對這部電影勾起興趣的，是來自於他們宣布了與五月天合作重新推出〈志明與春嬌〉國語版的這個動作。



我跟你最好就到這　你對我已經沒感覺　到這凍止　你也免愛我  
 -1999〈志明與春嬌〉/阿信作詞

我愛你有沒有時差 你愛我有沒有長大 同一句話 重量一樣嗎    
 -2017〈志明與春嬌〉/黃偉文作詞

一首來自1999年的台語歌曲，在歌曲裡終結了志明與春嬌這兩個人的愛情。相隔18年，來自香港這兩個同名的主角平行發展出了歌曲之外的另一宇宙，五月天甚至讓片中主角余文樂與楊千樺以志明與春嬌的身分站上他們在大連的演唱會舞台上，唱出屬於他們的〈志明與春嬌〉。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像我一樣覺得這一切如此魔幻，音樂創作上虛構的人名因為電影有了雛型模樣，因為系列有了情感，最終與創作的源頭相遇。黃偉文譜寫的國語版無論歌詞深淺都無妨，重要的是這是屬於彭浩翔的志明與春嬌，不是完全等同於五月天，但同一首曲子寫出了兩首歌曲版本也像是一個概念延伸的創作，招喚的集體回憶卻是共同的；對同時身為影迷與歌迷的我而言，就彷彿終於等到了奇蹟一般。

不過電影《春嬌救志明》卻不單只有如此。《春嬌救志明》在某些微處中有些集結彭浩翔過往作品的懷舊，像是《AV》裡的分歧終結機進化成了志明家中的抉擇小鋼珠；而秦沛演出婚前非要玩夠本的老爸也讓人聯想到了《大丈夫》，香港矩形的仰視畫面也有《香港仔》的提示。

然對我而言更喜歡的，則是在這集中對於志明的態度設定，還有春嬌遇見外星人的橋段。七年過去了，張志明沒有變成更好的人，他依然長不大，依然只想到他自己；但春嬌卻變了，這次她多了離開的勇氣，雖然骨子裡依然是那個無法真正離開張志明的人，但她多了實際的切入點，關於未來生活的想像與安全感。



在前兩集都沒有出現春嬌爸直到這集才現身，給了春嬌在情感上害怕被拋棄的主因。我特別喜歡這一集中安排春嬌爸的橋段，雖然某程度上也算滿足了男人對一種玩世的想像，不過更為重要的在於年紀從來都不是定義一個人是否成熟的關鍵，因為成熟只是一種選擇。

或許就像《春嬌救志明》裡的春嬌爸說的，人生只有一次他不想因為任何一件想做卻沒去做的事情而感到後悔；也或許像志明說的，如果不是因為遇見春嬌他就沒有一個長大的理由。人生的真話總是都找不到正確開口的時機，於是我們才會在沉默中與他人漸行漸遠。然而情感卻是唯一能扣著彼此不輕易被時間扯斷的關鍵。無論是來自父親的道歉，志明的懺悔，春嬌的反覆等等，在《春嬌救志明》整個系列電影中我們看到的是，能改變我們的往往不是來自於別人的期待而是時間，而時間也在它規律的運行中幫我們找出誰才是那個永遠無法斷絕的人。至於幸福的機率則是人人公平，把握都只有百分之五十。

從1999年五月天的〈志明與春嬌〉，一路走到2017的《春嬌救志明》，無論是從音樂還是電影開始，最終走回的都是每個人各自的選擇與人生。而身為影迷的我，從一開始羨慕志明與春嬌的情感，到現在變成我可能不會作出一樣的決定，真正會讓我們改變的從不是別人而是時間，顯然這個道理也在我身上得到了印證。

對我而言，我知道我們都不會是春嬌與志明，所以我們看他們的故事才能不過度投入自己的抉擇；但也因為我們還是可能會作出與他們一樣的事，所以那些喜怒哀樂才會顯得格外有共鳴。終究真愛不是一種百分之百的把握，而是拿人生願意豪賭一把的成分。《春嬌救志明》讓我們知道，這樣的百分之五十是長不大的浪漫，也是成熟的總結。

愛情是一場未知，而關於幸福的謎底我們看完電影後才總算揭開，原來不是你會不會，而是你該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