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記憶３.０７

原本是一個想睡的夜，總是會有那麼剎時突然清醒。可能是一個念頭一種感覺、或是一個人，甚至更多。於是，想著想著內心的空洞也就開始等比放大，直到把自己累到無法在思考的境界時才能睡去。有心的人，心總是辛苦。一如【空氣人形】般，闡述你我彼此這些看似滿載的生活中，直到夜深人靜才能正視的一片荒蕪虛幻。空空如也的人，在深夜洩了氣，讓空虛成為生活裡唯一的真實所在。


 

坦白說，我很訝異是知裕和的【空氣人形】會是一部擁有如此殺傷力的電影！倘若說【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是殘酷的，那至少那種殘酷中還有著兄弟姐妹互相擁抱的溫暖；又或是感動寫意的【橫山家之味】，輕描淡寫屬於導演某處記憶的故事連結。而當我以為【空氣人形】會有一貫屬於是知裕和的淡然作風時，卻萬萬沒想到【空氣人形】是如此赤裸令人不忍目睹。整部電影宛如真實的鏡面世界投射，與我們所在的故事幾乎雷同。但真實生活中，至少我們可以掩飾，去維持那一貫的假象。但是知裕和的【空氣人形】卻像是一把利劍，狠狠地朝我們偽裝的雲淡劃了一刀，將那些不堪的寂寞的不該被發現的通通傾巢而出，然後把你我攤在畫面裡，再把我們還給生活。

對我來說，如此的【空氣人形】是非常殘酷的，以宣洩性慾的充氣娃娃最為主軸，我的視線卻怎麼也無法撇開那張坐在公車上茫然的男子臉龐。充氣娃娃是他唯一的家人，唯一的安慰，甚至到後來我們才知道充氣娃娃是唯一不會背叛或是折磨我們的人。這才發現，原來沒有了心，事情都可以簡單些。

 

電影確實闡述如此，整個主軸卻又逆向反推回來！充氣娃娃意外有了心，從她開始伸手去感受這世界的那一刻開始，開啟了她情感的按鈕。她是這世界的新生兒，對一切充滿好奇與渴望。偏偏整個世界的人都活了很久，至少久到明白這場生活其實什麼都不是。而看似獨一無二的生命個體，卻在工作與情感上不斷地交換替代。無心的充氣娃娃可以被替代，但在真實生活中誰又是非誰不行的呢？更何況還是有心的人。

有心無心，都無法改變替代這件事，偏偏有心的人就是會特別難受。

 

於是，有人選擇當個無心的人，或是選擇去愛無心的人，去做無心的事，去過無心的生活。如果對生命沒有多期望，那自然也就不用害怕失望。讓自己情緒麻痺，逐漸變成一個無感動物。久而久之，每個人其實不也像是充氣娃娃般，只剩下一副看似體面的外在，內心卻是無以名狀的空洞，然後漸漸習以為常。

其實我一點也不意外當買回空氣人形的男子，發現那尊娃娃居然變成有心人之後的反應。回過頭你才會發現原來這世界可以讓一個人傷害如此之大！大到寧可選擇去愛一個假象，也不願再去面對患得患失的愛情。而當整個世界都扭轉了你的在乎時，終究最後連自己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想想這樣的人是比充氣娃娃更為可憐，因為洩了氣也找不到人爲他注入，多少這樣的人生活在這世界上，全身早以傷痕累累卻從沒有人發現。



對我來說，我覺得【空氣人形】並不完美，在鋪陳上也有些瑕疵。但我必須承認這電影對我像是一帖毒藥，每一幕都讓我難以呼吸，赤裸地讓我看到這樣的世界。而我更明白這樣的世界是在我離開電影院之後也無法離開的。

那，我們還能擁有什麼？

或許，只剩下愛吧；只剩下那樣想愛的衝動。有人擁抱了工作，有人擁抱了食物，有人擁抱了外表，有人擁抱了另一個人。終究還是發現我們無法克制這樣的衝動，儘管這樣的愛再也無法對等 ，甚至只是一種空虛換來的寄託，但總比什麼都沒有來的好。在這般疏離的生活中，誰不需要陪伴？只是陪伴本身就是兩個寂寞的個體結合，寂寞是兩個同極，就算不至於到相斥，也終究無法合而唯一。

 

電影的最後留下了無聲的殘酷，這世界的美是用心所換來的。只是我們都知道，有心註定會受傷，但我們還是必須那麼作。打從我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時，完好的心就開始準備受傷；去因為在乎而傷痛，去因為忌妒而傷痛，去因為慾望而傷痛，去因為憤怒而傷痛。痛過之後的有心人才會真正明白，這才是活著的滋味。

那麼，關於愛呢？又該祈求些什麼？

「就當作是一陣曾因你而起的風吧！」是【空氣人形】給予你我最欣然的答案。

 

好好聽的電影配樂，配上幾句口白的無人聲伴奏曲來自世界末日女朋友（World's End Girlfriend）。無人聲伴奏，無人生伴奏。世界末日來臨前，願我們身邊都有個誰。

終於明白這必然仍是個有心人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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